第二天,丹特在老板那反复不断的沉重敲门声中起床,他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老板那张好像自己是他的仇人的脸。老板是个年迈的老人,一头白发,背也驼了,但是脸庞依旧棱角分明,道道沟壑似的皱纹像是刀疤一样令人生畏,头顶竖直起的白发如同钢针一般不可弯折。
: 老板并没有说话,只是一偏头,示意丹特下楼去。丹特也不说话,走下楼去,发现阿尔特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服务生制服在吧台后等候。
“哟,上班呐。”丹特开玩笑道。
“是啊,早啊,丹特。”阿尔特也应和他。
老板还是板着脸,声音暗哑地说道路:“好了,你们先去找拉奥吧。”
老板的话有着很明显的威慑力,两人只好悻悻离开旅店。阿尔特没有换下制服,这让丹特有些疑惑:“你该不会真是在上班吧。”
“当然,不然我吃什么啊。”阿尔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我得快点,不然老板要扣我工资了。”
“这我明白,只是我以为你可以凭着你使用盔甲灵锁的本事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
阿尔特叹了口气,说道:“世道变了啊,丹特。即使是真正的灵甲师,也越来越不被重视了。”
“灵甲师是?”听到一个新名词,丹特有些疑惑。
“你不知道吗?”阿尔特惊讶地问。但他们已经走到了拉奥家的门前,阿尔特也就没再说下去。
阿尔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热情的声音:“等了好久,终于来了!”声音刚落,门就唰的一下打开了。
一只大手从门里伸出,一把把还没反应过来的丹特拉入门内,那个声音随即又响起:“快走吧!阿尔特,上班重要,我们会好好招待新人的。”然后门就被重重关上了。
被拉入门的丹特还呆愣在门口,屋内站着的一群人就开始上下打量起他来,嘴上还七嘴八舌地说着。
“这就是新来的?感觉弱不禁风的样子。”把丹特拉入门内的男人说道,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可是阿尔特好像很中意他,昨天和他谈了好久。”拉奥语气中透着轻蔑。
“可是阿尔特才是领导,我们说话不算数。”
“就是就是。”两个长相颇为相似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起来。
丹特花了好一阵子才从他们的喋喋不休中回过神来,他将眼前的众人与阿尔特的描述联系起来演,分辨出他们都是谁。那个拉他进入房间的人是海鹰,他身材高大,看起来很强壮的样子,一头浅黑发,脸上有着细密的皱纹,估计有四十岁了。两个样貌相似的年轻人是那对双胞胎,都长着一头卷曲的棕发,个子都有些矮小,只是一个圆脸,一个方脸,圆脸让人感觉很和气,方脸就让人觉得他随时会掀桌子。余下的就是昨天见过的拉奥。
丹特装作用一副老练的样子,右手微曲,把食指靠在下巴上,压低声音说道:“好了,各位。先让我们进去谈谈正事。”
显然这副样子对众人很受用,他们尽管未必就相信了丹特,但至少都停下了嘴,摆出了严肃的公事公办的模样。海鹰站直了身子,用他浑厚的声音说道:“丹特先生,里面请。”说罢,就把丹特向里面领取,其他人也在后面跟了上来。
五人分别在茶几旁的五张椅子上坐下,拉奥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而丹特作为外来者,坐在四人的对面。
在大家都坐定以后,丹特首先开口,还是用着压低的声音:“阿尔特已经向我介绍过各位了,但是我想各位对我还不够了解,毕竟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阿尔特也没有多过问过我这些,感激他对我十足的信任。不过我想你们不会对我有那么多的信任,而且既然我有意加入你们,我也应当展示足够的诚意。所以在此,请容许我做一下自我介绍。”丹特顿了一下,环视四周,见周围人都一副愿意倾听的模样,才又缓缓开口:
“我的名字叫丹特•修格,来自北方的夏云,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地穴之乡。我在那里待了十多年,也经历过涌泉暴动。最近一年我都旅行在外,也算到过不少地方了。我刚来临风两天,对这里的了解还不多,不过因为阿尔特的邀请,还是加入了红发会。
“我个人来说,有一点爱多管闲事,对临风的现状也比较上心。即使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带给你们多少帮助,但是我想因为我经历过涌泉暴动,在这些事情还有不少经验,我的加入对你们是有很多好处的。”
“涌泉暴动!”海鹰激动地拍了一下桌子,“阿尔特还真找来了不起的人了。”
余下的三人也都睁大了眼睛,无不表示出震惊,但是菲林的震惊却和其他人不同。
“你们在惊讶些什么啊?”菲林用右手搅着自己的棕色鬓发,“涌泉暴动很厉害吗?”
听到这话,巴林耐不住了,狠狠地敲了菲林的头,大声骂道:“你个傻子!那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另外两人则是无奈地摇着头
听到菲林这么问,丹特也有些头大,他原本以为可以靠涌泉暴动的事来镇场子,没想到居然有人会不知道涌泉暴动。
“我还真没想到……不过我想你们的了解也不会太多,我不介意讲一遍。”丹特努力挽回场面。
“那麻烦了。”拉奥虽然不看好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新人,但对于涌泉暴动的事,她也很感兴趣。
“众所周知,夏云是一个相当封闭的地方。在那里的居民都居住在地下的巨大洞穴之中,靠着从漆黑的地下挖掘的宝石来与地上的居民换取必要生活品。但是从繁重而艰苦的挖掘工作中,夏云的居民所获的报酬是极其微薄的,地上居民只将他们看做挖掘宝石工具,他们被谎言蒙蔽了,只知不断想地下挖掘而不再想象,不再思考,不再有过梦境,认为这一方地穴就是他们全部的世界,为每天少量的食物而欢欣。然而事实是,大多数人甚至没办法支付三餐以外的任何东西。不过,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所以也谈不上痛苦。当时我也是其中一员,自然也算习惯这种生活,而且我的工作与他们相比可以说是相当轻松,可以说日子过得很自在。
“可是啊,总有人会知道,习惯的事并不一定合理。夏云居民们对于这种枯燥生活并不满足,其中有一个探测员,很抱歉,我不愿提及她的名字,选择了去到边界规定以外的地方,所谓会让他们面临危险的地方,她想去看看除了矿洞和宝石的世界,不想将一生耗费在这无阳光照射的地方。她远比那地下最坚硬的钻石更坚毅,远比最透亮的玉石更单纯,并且愿意去追寻那超越所有宝石的美丽。可是不幸往往是会降临到这样的人身上,她一次听信了一个无知而卑微者的唆使,无意间踏足了不应去往之地——最伟大者的沉睡之所,犯下了无法被宽恕的罪。
“所以,当她将石门打开之时,全夏云的地下泉眼发生了喷涌。一切都在转瞬之间,地穴崩塌,矿洞封锁,浊流横冲,巨石坠落,宝石全都没于泥土。夏云的假象毁灭了,那一天,夏云的居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原来啊,所有人都相信着外面的世界,只是他们不敢去想像,不敢离开安全区,不敢面对自己生活悲惨的事实,所以他们一直在沉默,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外面的世界。但是如今他们再也无法去欺骗自己了,与之前的隐忍不同,此时他们的内心燃起了不可遏制的熊熊怒火,用着矿镐和石锤将前生的全部不甘与痛苦全数返还给欺瞒者。这便是涌泉暴动。”
“这和我们听到的可不一样,”拉奥惊讶地捂住了嘴,“我们听说的只是一场矿工起义。”
海鹰虽然也很惊讶,但是神色中更显喜悦,激动地说道:“你真的经历过!太好了……不过你长的真不显老。”
另外的那对双胞胎,一个低头沉浸于故事中,另一个抬头望着天花板。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丹特不知何意地笑了笑,摊开双手,“让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你还知道之后在其他地方发生的起义吗?”海鹰问道。与此同时拉奥也迫不及待地发问:“之后呢?夏云怎么样了?”
“之后吗……”丹特抬眼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夏云成了王国的一自治区,依旧于外界没多少联系,但是夏云的居民找到了另一个新世界,你们未曾听说过的世界,在那里安稳地生活着。我在那里生活了很多年,最近有一些想回来看看,于是就出来旅行了。不过对于其他起义我就完全没什么了解了,毕竟夏云的消息不怎么灵通。”
“唉……”海鹰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头低了下来,“涌泉暴动之后才是更加波澜壮阔的故事啊。”
“听来你也经历了一些事情?”丹特听出海鹰话里有话,问道。
“是啊,我可算不上临风的本地人。这事我没和其他人说过,但是既然我们都是经历过那事儿的人,和你说说也没什么了。”海鹰说道,“那时……”
拉奥刚从为夏云的故事有个美好结局的喜悦中脱离,就听到海鹰瞒着她有这么个秘密,心中顿时生气起来,大声打断了海鹰:“这事你怎么没和我们说过!”
海鹰虽然对拉奥的打断很不满,但是自知理亏,不好说什么,只得和声说:“谁没几个秘密呢,当初阿尔特不也没告诉我们他是个灵甲师啊。”
拉奥似乎想起了什么,闭上嘴不再说话。丹特的兴趣则被那个之前听过的新名词吸引了。
“你说的那个灵甲师是什么?”丹特问道。
“在你们夏云估计没有这个职业,”海鹰很有兴致地回答他,“但是灵甲,你总该知道吧,就是盔甲灵锁。灵甲师就是使用这种灵锁的人,一般都是些上战场的家伙,不过也有像阿尔特一样的,专门习武的,和一些日常用的着的。”
“原来还有这种职业,”丹特点了点头,“那岂不是有很多人干这一行。”
“很久以前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拉奥插嘴说道,“自从涌泉暴动之后,灵核石的产量越来越低,毕竟夏云是主要产地。灵锁中最耗灵核石的灵甲,自然也就越来越少,价格越来越高,没多少人买的起了,也就没什么灵甲师了。你总不会不知道你们挖掘的最有价值的石头是用来制作灵锁的灵核石吧?大叔——”拉奥故意拖长了尾音。
丹特并没有在意拉奥的称呼,只是有些不满于她提到夏云的态度,方才还认真听着故事,现在却又这么轻佻的提到。丹特没好气地说:“那还真没办法,对我们来说石头都一个价。”
拉奥又闭上了嘴,丹特很奇怪她这种脾气是怎么当上调停者的,也许在临风,根本用不着调停者吧。
就在气氛颇为尴尬地时候,海鹰突然发现,双胞胎不见了。他唰地站起来,大叫一声:“有谁看见了巴林和菲林去哪了!”
这时两人才发觉一直坐在旁边的双胞胎不见了,顿时慌张起来。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刚才都还在吗?”两人异口同声道。
“之前光顾着和你说话了。”海鹰有些后悔地说道,“这两个人怪得很,不知道要干些什么事。”
“他们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丹特声音有些发颤,自己竟完全没注意到就在自己旁边的两个人消失了,如果他们是敌人,该有多可怕。
拉奥大喊着他们的名字,同事时环顾着四周:“巴林!菲林!”
但是他们没有出现的迹象,也没留下任何离开时的痕迹。唯有屋子中央的怪异雕刻物闪着微光,奇异而可怕的阴影投射到了这个小屋里,即使窗外的太阳光芒正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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